此文献给这部电影的男主角Ulrich Muehe。他于今年7月22日去世了,死于胃癌,年仅54岁。当时我刚到温哥华,知道这个消息,了解这个人已经是8月2日回到德国的时候了。而我却是8月1日在温哥华去多伦多的航班上看的这部电影。
影片开始于1984年的东德,东德国家安全部(Ministerium fuer Staatssicherheit,简称Stasi)对人民的监视无处不在。一个秘密警察Wiesler(Ulrich Muehe饰)负责监视一个剧作家Dreyman(Sebastian Koch饰)和他女友Sieland(Martina Gedeck饰)的生活。监视的过程中,原本冷酷无情的Wiesler被剧作家的生活、爱情和人格所打动,提供了虚假的报告掩护他进行反动创作。后来,剧作家的女友成为Stasi的线人,告了密,而关键时候,Wiesler却移走了证据,保全了剧作家。1989年柏林墙倒塌,经过努力,统一后的德国政府公开了原来的秘密文档,剧作家也因此知道了Wiesler曾监视他并且救了他的命。镜片结尾部分剧作家最终决定没有直接冲上去跟Wiesler握个手,说声“谢谢”,而是写了一本书《Die Sonate vom Guten Menschen》(一个好人的奏鸣曲),并且在扉页上写下:献给Stasi XX/7。Wielser路过书店,买了这本书,在结帐的时候,营业员问他需要包装成礼物吗,他以一句双关语结束了影片:Das ist fuer mich。(这本书是买给我自己的。 / 这本书是为我写的。)
整部电影精妙之处在于真情的交流都传递于无形。可以直接交流的人们相互之间并不可信任,而那些默默在背后“注视”着你的人却为你做了很多。电影的艺术魅力源于镜头提供了一个窗口,一个角度,却让观众“看”到了背后的整个世界。镜头虽然可近可远,可长可短,毕竟都是一个有限的范围,而剩下的部分则都是依赖这看到的部分联想到的,其实并不曾被看到。这部电影展现的部分是剧作家的生活和Wiesler监视时几乎没有表情的脸和他的背影,而导演真正想传递的是他的内心世界。别人的生活是他的精神世界。其实不止电影,艺术家们大都喜欢玩含蓄。不然绘画就不会从写实主义,发展到印象派,又再发展到表现主义,立体主义。虚虚实实,遮遮掩掩,借喻,移情,通感…… 艺术家的加密和观众的解密构成了创作和鉴赏的主要过程。
电影中Wiesler的眼神冷酷而深邃,面无表情,只有少数几次面对剧作家女友的时候,以及听到剧作家弹奏一个好人的奏鸣曲时流下的眼泪才能感受到涌动在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他如此到位的表演源于现实生活中的他有着于影片中剧作家些许相似的经历。他作为演员,在东德统治时期就曾遭受监视,而他的前妻作为Stasi的线人就出卖了他。极度含蓄的感情流露放在这个看似冷酷却渐渐充满人情味的监视警察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这是一种普遍存在于每个德国男人内心深处的特质,做事严谨而刻板,除了偶尔在酒吧里看球时的疯狂,不会轻易流露出太多的温情。
德国1989年统一,新的政府拿到前东德没有来得及全部销毁的监视记录档案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拼接碎片,并且向公众开放。也许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国家或民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钦佩德国人面对历史真相勇气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那种令人可怕的冷静。好比《Schindler’s List》里,杀人被执行地如此周密、系统、一丝不苟一样。于是,1990年,成千上万的人涌去一看究竟。可是想象当年Ulrich得知前妻监视了他10年,并且出卖了他和他的朋友以换取Stasi的信任时是多么地震撼和伤心。恐怕不少人看了那些他们的亲人、朋友、邻居曾写下的“供词”,惊愕过后还是情愿不知道的好吧。
最后一点让这部电影成为经典的原因是:这个故事本身是虚构的。电影的剧本是导演和Ulrich一起写的。可以说,电影中一切的元素都是真实的,环境、心态、气氛,而这样的人物却是不存在的。这点曾被一些评论所指责,却让我更加欣赏这部电影了。从生活中想象出一个人物,一个故事来展现一种普遍存在于人们内心的良知的自觉。导演寄希望于在那个冷冰冰的世界里找到那怕只是一丝的温暖,尽管实际上是没有的。现实的悲哀,造就了艺术的成功。
一部伟大的电影,一位伟大的演员。